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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不叫“等”

原标题:我的名字不叫“等”

我的名字不叫“等”

2019年6月19日,星期三

作者:齐一民

帕慕克有部小说《我的名字叫“红”》,于是,我的名字就被叫作“等”了。

昨天偶然在网上搜到一个澳门“隽文不朽”文学节历年出场作家的名录,原以为也能找到自己的——我是第一届(2012年)的受邀嘉宾,大陆作家同去的还有苏童。在第一届出席作家的名字中,苏童的当然有,名人嘛,那两位从台湾去的女作家的名字也有,唯独没有俺“齐天大”的——他们是这样写的:“苏童……等”。好么,人家也不是没有提到我,只是把我的名字叫作了“等”。

嘻嘻。

其实,要论风光程度,“作家齐天大 Jimmy Qi”和其他几个作家都相差无几,我也被安排住在大赌场的豪华间,也车接车送,开会时也高谈阔论地做主题发言,也频繁接受中英文报纸电视采访……当然,除了在吃饭的时候苏童总是被请到上座,而俺们几个“非著名”的,都坐在末座;还有照相时,苏童是核心人物,我们呢,也好歹在镜框之内。苏童还开玩笑,说别让人家把你的“肖像权”给盗了,而我对自己的肖像是否有权追究——作为一个无名的人士——当时还不太在意。

现在更不在意。

那次,我是因为哈维(Harvey)——我的小说《电梯工余力》的译者和推广人——的推荐,才作为“幽默作家Jimmy Qi”被邀请到那么出乎意料、奢华高级,为期四五天的文学活动中的。至于“齐天大 Jimmy Qi”究竟是何方人氏,能作为大陆的一位作家来参加澳门特区政府组织的首次盛大文学活动,恐怕对于苏童和其他华人作家们来说,从始至终都是脑海中的谜团。即便那之前我已经出版了九部小说和杂文。对“齐天大”苏童当然不太知晓,在我介绍自己时,我说我写了“马桶三部曲”,其中有一个短篇是《电梯工余力》……苏童似乎突然想起来了:“哦,是的,是的……”我猜想,那肯定是客气。

澳门大学的一位姚教授还特意在网上搜我,显然,他搜出来的“齐天大”,都是“齐天大圣”,因而,姚教授特别无奈和失望,说:“我咋找不着你呀!……”

我于是,即便住在“银河”——澳门最奢华的酒店——里,即便天天有人请吃请喝或者上电视,心里也没什么底。

哈维是带着两家《亚洲文学评论》(Asia Literary Review)杂志的两位美籍女编辑去的,拖着几大箱要卖的书,看上去死沉死沉的。我问哈维他们住在哪儿,哈维说就住在市里的小旅馆里。我诧异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们几个华人以及那些葡萄牙语作家们一同住在银河大酒店里呢?”哈维见周边都是人,就小声对着我的耳朵说:“Jimmy,你认为我们这三个靠买书收入生活的人,能像你们那些著名作家们似的,住得起澳门最贵的酒店吗?”

“Galaxy”,银河,的确不错,大赌场里醉生梦死几天之后,你不仅忘了你是在中国,还忘了你竟然是因为业余地写了几本小说,就能够心安理得地住到这样的地方,你还意识到,原来作家的成功,还有这种效用呢!

那几天,我们几个华人作家——著名的非著名的、网上搜得到的和搜不到的——都同吃同住同玩同娱乐(逛赌场),澳门台湾大陆几个华人之间——由于其他来的大多数是葡萄牙裔的——也觉得十分的融洽和亲密,大家一起和外国同行们对话、讨论、看演出、面对观众(在澳门理工大学)……几天过去了,于我那么个“无名之辈”来说,不能说是内心甜蜜蜜,也算一段人生计划之外的高峰之旅。

“著名作家”的体验很快过去,我在离开“银河”之前,用飞快速度写了一篇《澳门,你不只因“文”而不朽》,算是完成了“布置作业”。我的这篇文章被译成了英文和葡文,收进了第一届“隽文不朽”活动的作品集,之后,我也将其收进了2015年出版的随笔集《四个不朽》。

当我回到北京,走进自家的居民小楼,感到从五星的高贵生活回到了一星的低洼平地,生活还要继续,“著名作家”的体验立马过去。

仅仅过了一周,苏童的名字又出现在上海另外一个文学节的名单上面。哦,原来人家是一个场子下来、又登上了另外一个场子呀。我手头还有他签名的书呢。

呵呵。

说回我的名字——“等”。这和苏童没什么关系,我不平的是因何俺“Jimmy Qi”在那么多场大会小会上也口若悬河,代表我的名字不叫“等”大陆作家用英文同葡语圈作家研讨,也和苏童及台湾几个作家们平起平坐过,作业还按时高质量提交了,咋回头一瞧,人家的名字都在澳门文学节的历史记录中,都“不朽”了,偏偏到俺老齐这儿,就变成“等”了呢?

看来,我还是任重道远,俺好歹要在余生中,把“等”的绰号再改回原名呀!

不过你再细想,人类历史不就是被芸芸众生、被“我等”打造出来的么?

(本文摘自齐一民/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0年8月出版的随笔集《我的名字不叫“等”:戌狗亥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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