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走一步，也许就是伟大
原标题：多走一步，也许就是伟大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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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影视工作者，都想改编亦舒小说，因为她的小说，要故事有故事，要女性形象有形象，要对白有对白，更何况，她写小说时的那种社会气氛、人际关系，现在又在内地重演了。但目前看到的根据亦舒小说改编的影视剧，从电影《喜宝》《朝花夕拾》《流金岁月》《珍珠》到电视剧，都和亦舒小说的气质相去甚远，这大概也是亦舒很少授权影视改编的原因吧，因为她小说中的气韵很难变成视觉的东西。
不过，和亦舒原著气质不尽相符，倒也不一定等于改编后的电影不好。若电影改编者能在原著的基础上，给出一些新东西，而这新东西还能够成立，还能自圆其说，哪怕它和原著相去甚远，也值得肯定。亦舒小说改编的电影里，有一部《玫瑰的故事》，当初看的时候，觉得有点异样，但说不出哪里异样，直到后来读过导演杨凡的《杨凡时间》，才知道《玫瑰的故事》那点让人觉得古怪的地方在哪里。
亦舒原著，是一个红颜祸水的故事——如果这样概括太过简单，大可以过度阐述一下——是谪仙用凡人的死伤名单为自己赋予内容的故事。黄玫瑰是谪仙，遇见她的人，男人或者女人，发生各种事故，来成全她的内容收集，终于，她成了一个带点沧桑感的女人，凡人的命运转折、大生大死，像游戏中的宝石和铠甲，供奉在她的修真路上。
《玫瑰的故事》若肯再往前走一步，或者说，亦舒若肯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另一番境界。
好在有杨凡。杨凡重新组装后的《玫瑰的故事》，有了异样的意味，向着迈克尤恩（Ian McEwan）式的阴测测的青春迷思走了小半步——可惜只有小半步，难怪亦舒本人被气哭，看过的人也大呼不适。
玫瑰是否遇到家明，玫瑰是否拥有一个振华，向来不是香港电影的课题，杨凡没有迈出一整步的机会，梁文道说杨凡的电影“美得寒酸”，是一种直奔着美而去的美，也是因为他只是像《玫瑰的故事》那样小半步小半步地迈。但经过二十年历练，所有带着“杨凡”烙印的东西，也像黄玫瑰一样，经得起追究了。就像《杨凡时间》，和书里提到的那些美丽神话。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既然提到琼瑶，不妨也深究一下，她为什么没有往前多走那一步。琼瑶的创作开始很早，但真正开始写长篇小说，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这个时间段的台湾，如董桥所说，还是“荒村鸡鸣、断桥蓑笠”的，即便再晚一点，也还带着旧民国的月色。这个时候的琼瑶小说，的确清新质朴。原因显而易见，琼瑶本人的生活正是如此，她的读者——工厂妹和女学生，也正在经历这样的生活。
随后，台湾经济起飞，琼瑶本人的生活层次，也因为写作和拍电影，得到极大提升，她开始逐渐跳出创作者的自觉，以商人的自觉，来打量自己的创作。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唯美成了琼瑶影视的全部诉求。男女主人公的活动背景，一律是花园、海滩、客厅。尽管她的小说里，还会出现《失火的天堂》这样惨烈的作品，但这个故事从没被琼瑶主动拍成影视。
《失火的天堂》的不受重视，和《一帘幽梦》等作品被反复翻拍的情形相比，意味深长地显示出琼瑶的估量：在小说的世界里，她可以自己做主，可以尽情书写一些惨烈的现实故事，在生意的世界里，面对资本，她要有商人的自觉，她得给出华丽精致的大梦。艺术是灵魂的启蒙，而生意却未必。所以琼瑶始终没有往前走一步，始终没有揭露她所写的那些爱情故事的真相，那些边缘人格，那些不符合伦常的情愫。
而亦舒小说，其实也有这样的顾虑，它们在走和不走之间，在走一步和走半步之间犹豫，失去了成为伟大作品的可能。这种缺陷，在小说阶段或许不够明显，一旦落实到影视改编，就会显得不够彻底，它明明有所追求，不同于流俗之作，但分明又有精心的考量和估算，不能贴到地面，又不能离地太高，不能离地三丈，离地三十厘米就好，于是格外仰仗改编者的认识。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我们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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