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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花十个月工资给孩子买钢琴吗? 读米歇尔·奥巴马自传《成为》谈精神富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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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14 22:04

原标题：你愿意花十个月工资给孩子买钢琴吗? 读米歇尔·奥巴马自传《成为》谈精神富养

原载于原创微信公众号：远行的帆 - 快来关注我吧！

米歇尔·奥巴马的自传《成为》一书是在2018年11月出版的，目前已被译为30多种语言，去年5月在美国影视点播网站Netflix上也出了同名纪录片。

我平常很少看名人传记，对常常带着“自我洗白”意图的自传更是敬而远之。但是，在这本书刚出版时我就买了有声书（由米歇尔自己朗读），在上班路上断断续续地听完。当时想读这本书，一是因为奥巴马是我在美国7年生活中的在职总统，也是我最有亲身体验的一届总统；二是正在职场摸爬滚打的、作为“少数人种女性”的我，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秀着引以为傲的肱二头肌的成功职场女性，有没有东西可以教给我。

她没有让我失望。米歇尔在书中，以出人意料地接地气的口吻，和我们讲了那些“繁华背后的故事”。在读完这本书的两年多之后，许多细节说实话已经记不清，但是，今天来聊聊书中最让我产生共鸣的部分：她的成长经历，其原生家庭让人耳目一新的教育方式，以及她作为“琴童”的童年。

壹：精神富养 – 父母的耐心从何而来？

一提到“south side of Chicago”（芝加哥南部地区），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会心领神会地和你笔出街头小混混的嘻哈手势。这个从芝加哥中国城以南延展开来几十个街区的区域，是美国著名的黑人聚集区，整体治安从20世纪初以来就令人堪忧。我曾就读的芝加哥大学就在这个区域，其雇佣的校警更是全美最大私人警察队伍之一，每年在校园安保上的支出超过550万美元（数据来源2012年芝加哥大学《Maroon》校报）。

米歇尔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她的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在60-70年代的美国，属于中等偏下的普通家庭。米歇尔回忆道，在那个充斥着廉价房子的拥挤社区里，从来没有隐私可言，你常常能听到隔壁家长对小孩的斥责声，或者看到临街房子里父母气冲冲地揪着孩子的耳朵推搡到家门口追着打。

然而，他们一家的教育方式却让人眼前一亮。米歇尔的父亲在年轻时曾因为家庭拮据而中途辍学参军，以供弟弟上大学，他也因此对儿女的教育非常重视。他们家的“精神富养”，在于一家人常常随着广播里的爵士乐在拥挤狭小的客厅里其乐融融地随性起舞，在于她父亲有空就带着全家人开着他有些年份的旧车“两块两毛五”去兜风，并且借此作为一家人畅谈的一种“仪式”，也在于米歇尔母亲不说教、不敷衍、耐心倾听孩子各种各样幼稚的烦恼和问题的态度。

(六岁的米歇尔站在自家车前，图源来自网络）

这样说说容易、做做难的教育方式，恰巧和我爸爸妈妈的方式很像。因为我爸爸曾经管理过一家报废汽车处理站，我们家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有了车。虽然是比米歇尔家的“两块两毛五”好不到哪里去的车，却让小小的我依稀记得当时坐在车后座，一家人在空空荡荡的马路上偶尔飞驰一下的自在感。在那时的我眼里，爸爸从车椅背后露出的半个后脑勺是很威风的。

在我的童年里，充满着各种假期长长短短的自驾游。短则在临近村镇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兜风“烧汽油”，长则沿海一路向北进行长达一周的长途拉练。多年间，车子换了一辆又一辆，车里的谈话更是天马行空，家长里短，无所不谈。

除了自驾游，我们家这样“畅谈”的仪式还有很多。比如，小学整整六年，只要不下暴雨，妈妈就会陪我走完上学20分钟的路程，牵着我的手，叽叽咕咕一路聊，然后折返去上班。再比如，自从我出国留学后，每次放假回家，家里人都会抽出几个晚上好好围坐在沙发上，正儿八经地、满眼期待地问我：“你这大半年有什么感受？学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那阵仗，好像古代一村子的父老乡亲围坐在篝火旁，听一个孤胆走天涯的游子归来讲“奥德赛”历险记一样。回想起来，我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叛逆期”，大概也是因为我从小就感受到一种安全感：爸爸妈妈一定会好好听我把话说完的。

为人父母的耐心，是一个听起来老生常谈，其实却弥足珍贵的品质。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我，可以体会在职场打怪一整天，回来还要照顾一家老小生活起居，已经累到“爆肝”，却还要耐心地听小孩讲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解答一堆幼稚的问题，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高的要求，而我妈的一句话，却点出了这份“耐心”背后的原动力。当我问她“我小时候这么蠢，你做妈妈的烦不烦”的时候，她说：“我从来没觉得烦啊，因为你其实聪明地狠嘞，我觉得你讲的话很有意思！”这份耐心，源自于一种好奇心：一种很简单，很朴实的，把自己的小孩作为一个完整的、值得受到同等尊重的人，进而对其产生由衷的好奇心。在倾听之后，能否帮小孩解决烦恼，能否给出正确答案，真的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那个“倾听”的过程 - 有幸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我，可以负责地说，每个小孩都很聪明，她能感觉到你对她这份毫无条件的、彻彻底底的尊重，以及对她独立人格名正言顺的接受和肯定。这份安全感，是日后支撑每个人终将面对的社会的质疑、冷落、挫折最有力且可靠的强心剂。

贰：琴童之路 - 你愿意花十个月的工资给小孩买钢琴吗？

另外一个让我有所共鸣的事情，是米歇尔四岁就开始学钢琴。她最初用的是她姨妈家一架破旧的、已经有些走音的旧钢琴。米歇尔在自传中说，她从这一个个音节和小节中找到了学习的魔力，并且从一首一首曲子的进步中得到一种深深的成就感，因此她弹琴非常有自觉。她觉得，虽然她也许不比其他学生更有天赋，但是她很有动力，很有学下去的劲头。

我就没那么幸运了。同样四岁开始学钢琴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钢琴第一次出现在我家的场景。钢琴运到那天是个晚上。那架崭新到亮晶晶的、周身透亮黑白分明的巨大钢琴，和我家不大且灯光有些灰暗的客厅不算特别搭调。在妈妈和我简短介绍了一下这个“大玩具”之后，我试探地按了按琴键，在之后的几天里，更是整个人爬到钢琴上，上蹿下跳，摸爬滚打，试图用四肢各个部位来体验这个大家伙。

大约在一两周后，我就开始了第一节钢琴课。因为身材太过矮小，所以琴凳和脚踏板都要加上辅助的垫高材料才行。我很清楚地记得钢琴老师那洪亮的声音（他是当地高中的音乐老师）大声不停地说，“手型！”还有那撑在我手掌下面，让我维持标准手型的那根铅笔。

(美国一只会弹琴的网红狗狗，像极了小时候练琴的我，图源来自网络）

学钢琴这件事，我仅仅坚持了4年。小学二年级暑假，我早早地和父母谈妥了条件，考出7级，就能永远不摸这令人乏味的黑白琴键了。我当时这么讨厌钢琴，其实是有原因的。

4年间，练琴从每天的半小时慢慢增加到2小时，在比赛或考级准备期更是加到每天4-5小时。虽然我不是个特别贪玩的小孩，但是对于幼儿园/小学这个年龄来说，这样的负担也算是很重的了。另外，作为天生音痴、五音不全的我来说，小学一年级的钢琴比赛让我人生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了“天花板”的挫败感。

把钢琴谱像数学题一样来啃的我，在智商还算在线的情况下，勉强入围了地级市里的预选赛。但是我至今不能忘记的是，踌躇满志的我穿着最喜欢的小裙子站在后台，却看着排在前面的小孩一双双令人眼花缭乱的小手在琴键上飞舞的那种“天外有天”的震撼。如愿以偿地考出7级后，我愉快地好几年都没有翻开琴盖。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当年练琴完全是浪费时间。之后几年，我彻底放飞自我，学了萨克斯，吉他还有素描，什么酷来什么。每天练习萨克斯和吉他的时候，钢琴自然而然成了我的高级谱架和背景板。琴凳也很有用：嫌9斤的萨克斯太重，就把琴凳竖过来，架着萨克斯吹；画画的时候，这么长的琴凳还能给我摆一摞铅笔小刀和橡皮，不要太方便。看着被冷落成为“工具人”的钢琴，我有时甚至还有一丝丝幸灾乐祸。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又在哪里听到《水边的阿迪丽娜》。某次假期回家，我又心心念念地摸上了久违的琴键，以“一首曲子弹到黑”的架势把这首曲子抠地炉火纯青：我可以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可以感受到曲子里的情感，而不是生硬地随着每个呼吸符号像例行公事一样地抬手了。

又到后来，工作了，自己赚钱了，我奖励了自己一张芝加哥交响乐团音乐会的门票。再后来，我半年不去现场听个交响乐，就浑身不舒服。每次回国休假，一定要摸上那估计已经走音的钢琴，来几遍《水边的阿迪丽娜》。别人休闲放松，选择流行音乐，我休闲放松，只想听肖邦德彪西。如果地方够大，我想哪天在伦敦也弄台钢琴。

“这钢琴多少钱呀？”

“当时一万多。”

“那你们那个时候工资多少啊？”

“那时大家都差不多，一个月大概一千多。”

曾经我一度很想问爸爸妈妈，你们当初买这个钢琴，是脑子进水了吗? 4岁的我，在钢琴运进家门之前，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个可以产生音乐的庞然大物。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吵着不要弹呢？如果我完全没有天赋或者耐性，几个月之后就放弃呢？别人家的小孩，大多是先去琴行体验一下，在老师那里借琴练好几个月，真正上手了，爸爸妈妈才最终下决心买个钢琴的。

我至今还没有完全了解，为什么我爸妈莽莽撞撞地就搬了个大家伙回家，但是我发现，那只不过是他们第一次“大手一挥”为教育投资。

当年那么努力地学钢琴，是一件对的事情、有必要的事情吗？我的父母，“投资成功”了吗？到后来，米歇尔没有成为钢琴家，但是她从中体验到了学习和进步的乐趣，深受鼓舞。我也没有考完10级，但是在多年之后，我还能坐下来好好地欣赏古典音乐的美。。

作为无数“曾经的琴童”中的一员，钢琴成为了我这个复杂多面的人格中的小小的，但却有着独特份量的一个楞面。

很多人都认为，为人父母的职责是“解决问题”和“提供正确的指引”，但是我的理解是，为人父母的职责，是“制造契机”，“支持其发生”，并“提供疏导”。

弹琴这件事，并不是买一架钢琴搬回家就完事的。在我4年的弹琴记忆里，妈妈每天都会开着静了音的电视，默默地陪我弹钢琴。爸爸则乐于在我弹得特别顺畅的时候，从另一个房间里大喊着鼓励我“保持！”在我提出要放弃钢琴时，他们也没有任何不悦，而是心平气和地和我谈合理的条件。在无意或有意中，他们并没有向我提供“你应该/不应该好好练琴”这样的正确答案，而是投入耐心和精力去引导我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答案，尽管那个答案在近二十年后的今天。

米歇尔的自传中，她的父母也从来不把“你必须如何如何”挂在嘴边。她的母亲曾在她学前班的时候就买了大量的读物，并且常常带她去图书馆，促使她在上学之后就能比其他小朋友更好适应课堂学习的氛围。他的父亲，也以身体力行的方式，把自己对教育的重视和对知识的尊重，深深地传递给了米歇尔和她的哥哥。很多人都知道，米歇尔的哥哥也非常优秀。他也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曾是一名债券交易员，也曾担任常春藤名校布朗大学篮球校队教练。一个孩子是奇迹，两个孩子是方法。米歇尔的父母以一种不急不躁，不以结果为目的的方式，成就了今天如同“永动机”一般，可以持续自我续航的米歇尔两兄妹。

（黑人小女孩站在米歇尔肖像画前，图源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