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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今做客北大博雅讲坛解析秦代交通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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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31 20:31

原标题：王子今做客北大博雅讲坛解析秦代交通史话

2020年12月30日，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王子今先生做客博雅讲坛，为讲坛听众作了以《秦代交通史话》为题的精彩讲座。为了让没听到讲座的读者分享到这场讲座的精髓，以下简略概述一下王先生讲座的要点。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张岂之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十五讲》这本书，我本人也参加了其中的工作，写了三讲“中国文明起源的科学探索”“中国古代交通与文化传播”“中国古代农业、手工业和商业”。早期文明起源它的扩展，它的多元的文明起源融合沟通是和交通有关系的，另外我负责的第三讲里涉及的商业也是直接和交通有关系的。

下面我们从交通史的视角，从这样一个技术层面来讨论秦统一进程中交通的作用。另外谈秦帝国的交通建设，我分别从几个方面：从交通道路的修筑，从交通动力的开发，从主要的交通工具“车、船”的制作，另外是交通运输它的组织水准，从这几个方面做一些说明。最后谈一下秦始皇、秦二世秦代两位最高执政者他们都有非同寻常的交通实践行为，他们出巡的频次，出巡的里程，都是在中国整个交通史上非常引人注目的。他们的出行路线我也做一些讨论，它对于秦帝国开始的沟通东亚其他地方，沟通中亚和西亚的交通扩展，就是我们称作“丝绸之路史”的进程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中国历史十五讲》书影

秦实现统一的原因。我们以为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以往人们从生产关系的思路，从文化形态和社会制度的视角来进行思考，有些问题不一定能够说得非常清楚，我们以为可以进行一些技术层面的分析。

对于天下一统的实现，《史记》有这样的说法“是善用兵，又有天命”，军事上很强盛，军事学上非常成熟，“又有天命”，当然是讲到时运，可能不能和我们今天现有的知识完全切合的这样的历史分析。

秦是在西北地方，穷僻地方崛起的，荀子有分析，但是它能够“强殆中国”，最终实现一一，是有重要的原因。很多学者也形成了这样的说法，说秦是因为商鞅变法进行的比较彻底，实现了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进程，而东方六国有的国家没有进行过变法，有的国家推行了变法，但进行的不彻底。而秦人完成了这个社会形态的进步，商鞅变法就是标志，秦的统一就在于改革彻底，是先进的制度战胜了落后的制度。但许多迹象告诉我们，历史真实似乎还要复杂得多。

我曾经讨论过从技术层面考察秦优越于东方六国的几个方面：水利经营、交通建设、机械发明，动力革命、技术管理。这几个方面，秦要比东方六国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优越，今天我们这里讨论交通建设，实际上其他几个方面我们也会涉及，包括水利经营也涉及到水运、漕运，也和动力革命有关系。机械发明，车辆制作、船舶制作也有关系。动力革命涉及到水运的发生，包括运输动力。技术管理我们也会涉及，但我们先讲秦统一技术条件的时候，我们介绍一下交通建设这个方面。

秦人比较早的习惯于迁徙生活，它是从东方迁到西边，又从陇山地方、关陇地区东进到关中平原，从关中平原的边缘地方进军到关中平原的东部地区。而秦的早期的历史，我们通过传说时代的一些文化迹象可以知道，它们在交通方面的能力，有很突出的文献遗存有所表现。比如他们的祖先有给商汤驾车的，有给太戊驾车的。有为为殷纣王服务的。造父是交通史上非常著名的人物，他给周缪王驾车，走到非常远的地方。秦人立国也和一次交通行为有关系，就是平王东迁，秦襄公是武装护送的，这是一次军事交通行为。

《诗经》里的《秦风》秦人唱的歌谣，汉代人分析说可以体现秦人有“车马之好”，喜欢车马，很多诗句都是如此。我们看到最早的宫殿遗址的壁画，表现车辆出行场面的就是在秦咸阳宫1号宫殿遗址。黄河上第一座临时的浮桥，第一次常设的浮桥，都是秦人修建的。

秦人运用车辆运输数量之集中，也是有很多的历史记载，千乘车这样的车队多次看到。《石鼓文》已经说到“舫舟”的使用，就是利用水上运输，开发水上运输是秦人的一项发明，《左传》里记载的所谓“汎舟之役”。就是给晋人救灾、运输运去了大量的粮食，从雍到绛，这个记录利用了黄河和汾河的水运条件，这个记录的都是交通史上非常显赫的，产生了非常显著的影响。

秦人给楚人运输粮食，在秦昭襄王十二年，一次运输了5万石粮食。我们不知道当时运输车辆的装载规格，但是根据汉代的数据，每车25石，运送这么一批粮食大概需要2000辆运车，这是规模非常大的车队。那么这样的交通条件，对于秦人组织大规模的运输，支撑大军团长距离的远征提供了条件，而秦的统一战争当中，动不动数以十万计大军，年年出击，交通条件是提供了非常好的运送粮食，其他军需物资以及兵员非常充沛的能力。

秦人利用长江进行水运，张仪说楚王时就进行过这样的战争恫吓，说秦国的水上运输能力是非常强的。

秦建设了历史上第一个高度集权的统一帝国，它要维护这个政权，它要维护统一，我们都知道一个说法是“车同轨”，“车同轨”直接字义的理解是交通规格的一致。

另外秦人的交通建设我们要通俗地讲一下，就是克服秦岭交通阻障蜀道的经营，蜀道当然是秦人和蜀人共同完成的交通道路，但是秦人有更明显的主动性，有更重要的贡献。通过秦岭这样几条道路，最中间是武关道，是秦楚之间的道路。我们刚才讲的秦援助楚国送5万石，这次运输任务应当是通过这条道路进行的。另外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库谷道。南边所谓金牛道进入到蜀地，都是当时非常重要的交通道路。

大家都知道秦道路建设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工程，就是驰道，这是叫“治驰道”，秦始皇统一后的第二年，出巡到甘肃宁夏地方，就是秦人早期崛起的最早的根据地。他在这次出巡当中发布了一个命令就是“治驰道”。这个工程是由丞相负责来设计施工的，这是一个国家工程。

秦帝国的交通建设另一个方面，就是关于交通动力的开发。徐中舒先生很早讲“牛耕的普通推行是战国时代秦国的事。”徐中舒先生分析“如果没有牛耕，秦国就不可能抽调出更多的壮丁，也不可能积聚更多的粮食来做长期的战争，如果没有水通粮（即后来的漕运），也就不能把它所积聚的粮食，输送到远方，输送到前线，来实现成功的远征，征服其他的国家。”

《战国策·赵策》记载的赵国的贵族，对于国家的军事决策和外交决策进行商议的时候，一个叫赵豹的贵族，他对赵王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他说“秦以牛田，水通粮”，当然还有其他政策方面的表现，比如奖励英勇的战士，法律要严明等等。他说有这么几条，这个国家就非常强大，他说“不可与战”，不可以跟它作对，不可以跟它抗争。水通粮是直接的用水利进行运输，来实现交通成功的条件，它是“不可与战”的优越国力的重要因素。

另外一条秦人开凿的渠道“灵渠”，这真的是非常天才的，非常智慧的工程史的记录，在世界水利史上都是有非常高的地位的。它使得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沟通起来，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运输，为了进击南越的时候运输军粮，这是有明确记载的。

另外关于交通动力的开发，秦人有非常突出的历史表现。就是在羊马业，在畜牧业，马的驯养，马的品种的改良，多方面表现出它的优越能力。而马在当时是最有力的，最强劲的交通动力。另外在马之外，我们都知道驴、骡、骆驼，在战国接近秦的地点的墓葬里，出土一青铜文物，下面是一个木杆，顶端做的装饰，完全是非常典型的驴的形象。它告诉我们秦人应当在这个时期也借助到了驴这种来自于西北草原，中原人以前并不蓄养的牲畜。在秦始皇陵西侧的陪葬坑，出土了一件明确的秦代文物，一个金骆驼，它告诉我们这种西方奇畜，已经被秦人所认识，被秦人所喜爱，也可能被秦人所应用。

下面再谈一下秦帝国的交通建设另一个方面的成就，就是主要的交通工具，车辆和船舶的制作，秦人表现出来他们的技术能力。在秦人早期活动的地方，在进入关中以前，在甘肃澧县这个地方比较集中的秦的贵族墓葬里，圆顶山是秦的贵族墓群，出土了这样一件车形器。四个车轮可以转动的青铜制作的小盒子，制作得很精巧，但是它是仿造车辆形式的，可见秦人对车辆制作他们有他们的巧思，有他们高明的技术。

车辆制作按照《考古记》的说法，它要多个工种配合，体现出当时制作业的高峰。“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续汉书·舆服志》说“一器而群工致巧者，车最多。”它体现出“工匠为机”最典型的机械和器械。

车辆制作也是一种机械技术的集中体现。汉代画像石，画像砖，上出现了这样一种人力车，独轮车，它对车辆普及的意义非常重要，而这种车辆对于轻便的运输，对于田间运输，对于民间运输业的普及意义非常之重要，它对道路的要求太简易了，只要是一条田埂就可以。这种车辆的发明和使用，是交通史上非常重要的事情，秦始皇陵兵马俑坑2号坑，发掘的资料里地层上看到的车辙不是由两道车辙平行的，数量非常多的是一条车辙。秦的车辆，我们看到秦始皇陵西侧出土的两具铜车马，这是当时车辆技术的顶峰了。

机械在秦史上有怎样的意义。我们举这样一个例子，我们对于秦始皇陵的地下结构，对于秦始皇陵地宫的知识，当然现在也进行了考古勘探，也进行了物探方式的探知，但是我们对于这个工程细致的了解，我们是通过《秦始皇本纪》司马迁记录的几百个字，几百个字三次出现了机械的“机”字，他说“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辄射之”，让工匠制作可以自动发射的机弩矢，如果有盗墓者进入墓葬的地宫，它可以自动发射箭。

秦时已经有船舶制造，秦在统一战争中使用的规模非常大的船队，大驳船万艘，以驳船万艘进攻楚国。徐福东渡，徐福船队里的海船究竟什么样子，今天已经没有资料能够说明。在广州发掘了秦代的造船工厂。秦代的造船工业的管理，我们可以看到有“都船丞印”这样封泥的发现，左下角的“都船”是一个陶印，其他几件都是封泥，“都船丞”和“都船”就告诉我们这样的机构，在秦代是发挥着它的行政效力的，它对于造船业的管理，它对于船舶使用的统筹，它在发挥着行政效能。

我们再谈一下秦帝国交通建设的成就，还有交通组织方面的一些迹象，我们通过发现以后，我们可以进行一些思考。我们也应当肯定它的成熟性，它的先进性。

秦人很喜欢搞大的工程，秦人的工程组织的效能是很惊人的，刚才我们讲到交通道路的建设。这是从九原通到甘泉宫的，通到云阳的这条战略道路，修了两年就完工了，虽然有记载说“道未就”，就是还没有完全全面的完工，但是在秦始皇去世以后，他的棺载辒凉车中，就是他的尸体装在车上，这个车队当时是秘不发丧，没有公布秦始皇已经去世的消息。这个车队从长城线上南下，通过直道回到咸阳，这是有明确记载的。两年就完工，它的工程效率非常之高。我们可以知道它的工程组织，这也是非常典型的材料，是通过军事化的方式完成的。秦最后灭亡也和发起大规模的工役，使得很多劳动力离开他们的生产场所，使得经济秩序受到严重的破坏，都有关系。

陈胜吴广起义爆发，几十万大军打了关中，打到了“戏”这个地方，离咸阳已经很近，秦二世大惊失色，怎么办？没有部队能够及时调回来，长城线上有一些军人，来不及，章邯就建议“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他说骊山这个地方，秦始皇陵这个工程上有很多劳役人员，有很多赋役的人，很多工匠，不让他们做工了，给他们武器，让他们来打仗，于是就这么做了。章邯率领这支仓促编成的部队，但是竟然战斗力非常强，击破了周章军，后来又得到兵员的补充，杀死了陈胜，竟然在定陶之战击破了项梁，后来在巨鹿之战被项羽的部队击败。这个由骊山工徒组织的部队，竟然能够打了很多胜仗，成为秦王朝晚期军队的主力，为什么？他们在做工的时候，我们推想就是以军事化的方式组织的，有可能类似于铁道兵、工程兵这样的组织方式。他们的施工，至少是生产建设兵团这样的组织方式，给他们武器，马上就可以作战。这个推想我们得到了汉代历史的证实。

最后我们说一下秦始皇、秦二世的出巡，秦始皇是一个走得很辛苦的帝王，很勤政的帝王，最后死在路上的。他在统一战争期间曾经三次出巡，统一战争之后又有五次出巡，四次走到海上。这种巡行方式，它的规模，它的次数仅次于汉武帝，汉武帝到海边至少十次，这在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上，历代王朝相互比较，这是非常突出的一个交通史的记录。

秦始皇统一后的第二年向西北方向巡行，第二年东行郡县，到了海边。他到琅邪这个地方的特殊表现值得我们注意，琅邪是今天青岛附近的胶南地方，“到琅邪大乐之”，心情非常好，“留三月”。迁徙了三万人到这里，“复十二岁”，给他们十二年不向政府承担赋税责任这样的优厚待遇，这个地方太重要了，它和琅邪是一个重要的大港有关系。秦始皇经营琅邪和秦始皇在东洋方向的海上航路有关系，最主要的一个历史事件就是徐福东渡。这对于交通史上，东洋航路的开通，以及后来可能是在秦代已经得到重要成效的就是南洋航路的开通，都非常重要。另外他们都曾经巡北边，沿着长城防线这样一条道路巡行，秦始皇就是从这条路回来的，秦二世也走过这条路。驰道的修筑，所谓“东穷燕齐，南极吴楚”都是沿海地方，“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就是沿海很多行宫，很多祠祀地点，都有驰道把它连接起来了。

在辽宁和河北几个地方都发现了秦的宫殿遗存。这是秦始皇、秦二世都在这里住过。谈到交通建设的时候，我们以前有一种误解，有一种成见，很多著作都在谈秦的交通网构成的时候，都说以咸阳为中心，向四方辐射，建设了很多条交通干线，其实我们注意到刚才我们说的沿着长城防线的这条北边道，还有沿着海岸的这条并海道或者读作“傍海道”，都和咸阳没有关系，都不是从咸阳辐射出来的，它对于秦帝国的交通格局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两条路。它和我们后来在张骞凿空之后形成的丝绸之路两个方向，一个是草原丝绸之路，和长城防线形成一个方向，在很多地方甚至是重叠的道路。另外是海洋丝绸之路，这条并海道把很多海港联系在一起，使得濒海地区成为文化交汇代，它对海洋丝绸之路形成了重要的、策应的关系。我们如果画一个简略的示意图，草原丝路和海洋丝路构成这样的曲尺形交通格局的话，秦代已经形成的并海道和北边道，对于这两条交通干线的构成，也是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的。

编/袁立聪审/任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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