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墨记缘》
原标题：《笺墨记缘》
方继孝著
文津出版社2020年1月版
收藏的乐趣，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发现。而发现的乐趣，多半来自发现的过程。如果略过中间的渴慕、焦灼、忐忑、惊喜和怅惘，而只保留一头一尾的“付款”和“收货”，那它就不大像收藏，而像网络购物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可谓中国收藏的黄金期，当代最有名的收藏家如马未都、韦力等，都是在那时起步的。如今爱好收藏的人回望那个时代，不免给它涂上一抹梦幻般的光晕，也是因为那时的收藏者确实有许多堪称“奇遇”的收获。那些发现及其过程，让人神往，而它们几乎绝无可能再次发生，又使它们平添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诱惑力。
方继孝先生和他的手稿、信札收藏，就是那黄金期的一个传奇。他以前的著作皆围绕藏品展开，其中最有影响的是《旧墨记》（共六集）。与前此的十来种书不同，2020年出版的《笺墨记缘》是围绕方先生的收藏经历展开的，其中细细铺陈各种珍罕藏品的发现过程。如果说之前的著作只是展示、评析，藏品再好，读者还保持得住内心平静，那么新著里讲述的一次次精彩的“捡漏”，则不免让人看了眼热心跳、跃跃欲试。
有一次，方继孝先生随一位书商到他家里看货，乘坐的是货车的后斗，车在路上，方先生发现对面打瞌睡的书商脚下，结结实实踩着一份用曲别针别住的文稿，是商务印书馆的旧档案，栏边有“钱穆”的字样。但他想把文稿从书商脚下抻出来，却不成功。方先生在书中写道：“看到这里，读者会说，拍拍书估的腿，让他抬脚，取出来看看，不就得了吗。”那当然不行。方先生接着讲了理由：“既然东西被书估踩在脚下，说明书估并不清楚此物的价值。但是，你一拍他的腿，要看他脚下踩着的东西，你关注的东西，就被书估发现了，如果恰好这件东西，正是你渴求的，你越想买，书估就越不卖给你，不是干着急吗？最后的办法，就是你要绷得住劲儿，等到机会再出手。”这回，方先生到底等到书商心灰意冷以为生意做不成的时候，才淡然地说车上那些旧纸有的还有点用，可以买一点儿。结果以低价将之收入囊中。那是1955年钱穆写给北京商务印书馆请求转让著作版权的信。想想看，1955年啊，在香港的钱穆写给内地的信，何等珍贵。
有名的美国大书商罗森巴哈终身未婚，他曾说，他保持单身的理由就是：不想让任何女人对他指手画脚，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合上书本去睡觉。而那些结了婚的男性收藏家，通常都会面对来自妻子的压力。一回方继孝先生提了一袋子“猎物”回家，“正值暑假，天热极了。我家住在一个五层楼的顶层，没有电梯，屋里也没装空调。吭哧吭哧地到了家，夫人正在做饭，见我提溜进一个脏了吧唧的破袋子，忙说：‘别往屋里拿！’我赶忙解释说：‘不行，好几百块买来的，丢了咋办。’她见我执意往屋子里拿，就说：‘快，放到阳台上去！’……吃了午饭，我不顾夫人的反对，一头扎进阳台上，把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时值正午，阳台外的骄阳，似火一样烤在我的身上。我脖子上搭了条毛巾，边干边擦汗。大概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尿素袋子里的东西，全部折腾了一过儿。”整理初毕，方先生就“拿着几份‘战利品’向夫人报捷”。要知道，那破袋里可装着茅盾、巴金、巴人等作家的手稿、书信上百件啊，简直称得上是“百宝囊”。而在这段记述中，最有意思的，当然是收藏家对夫人先赔小心后又报捷献宝的憨态。
《笺墨记缘》共二十五篇，其中最难得的藏品也许要数溥仪《我的前半生》的几种油印本、大字本和亲笔校改本。其中油印本据资料称仅印了60册，大字本印了400册，而溥仪亲笔补充修改的本子当然尤为珍贵。比如《我的前半生》第一版中曾说溥仪弟弟溥杰与原配夫人唐怡莹（又名唐石霞）“夫妇感情很不好”，溥仪自己的亲笔批注则写道：“溥杰结婚后夫妇感情没有不好，尽管怡莹（按：书中误为“作萱”）和别人亲近，甚至强劫我父亲东西，溥杰是始终对她留恋不已，直到吉冈强迫他们离婚。”由此可知，《我的前半生》第一版颇有不尽不实之处，溥仪的校改才显得更珍贵了。
近现代的手稿、信札，当然不能跟官窑的瓷器和宋版书比价钱，但其中蕴含的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却不一定比后者低。方继孝先生在《笺墨记缘》一书中以坦率、风趣的文笔讲述了许多手稿、信札收藏的故事，读这样的文章，获得的文化启迪或许并不比观赏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少呢。 ◎ 王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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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 《笺墨记缘》 http://m.shhpp.com/newsview34531.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