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惠军明
来源:燕赵晚报
从电影《长安三万里》到电视剧《长安的荔枝》,长安,这座唐代的都城,始终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而在唐代诗人的心中,长安却是一座座迥然不同的城池,各自矗立着,各自诉说着各自的故事。孟郊“一日看尽长安花”;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下,“万户捣衣声”如细水淙淙;贾岛却独独哀叹“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这古老长安,如一张素白宣纸,任由每个人挥毫泼墨,各自书写出迥异的篇章,各自构画着各自的长安城。
孟郊的长安是耀眼燃烧的金色,是灼人眼目的红。他考中进士后,披挂朱红官服,骑高头大马游街,马蹄轻快踏在青石板上,声声清脆如清泉击石。整个长安仿佛骤然沸腾了,花团锦簇,人声喧腾,欢呼和喧闹声浪一波一波排山倒海般卷来,几乎要把他从马背上掀下来。他意气风发,目光扫过满城灼灼开放的花朵,心中豪情陡生,如奔涌的江河澎湃激荡,竟觉得一日便足以看尽长安花。
然而他哪里知晓,长安花,并非一日就能赏尽的。花开终有凋落时,人生得意也终有尽头。后来他仕途失意,孤身困守于江南僻远之地,再回首长安,恐怕只余下朦胧的烟霞,似旧梦模糊,又似残酒苦涩难咽——那曾一日看尽的繁花,终究化作了心头一片挥之不去的尘烟。
李白的长安却如月华倾泻,温柔又深邃。那轮明月高高悬在城楼之上,将清辉洒遍万户千家,如水如雾般弥漫开来。长安的夜晚,被这无边的月光洗得透亮,千家万户趁着这清亮的光影,纷纷在庭院里捣衣。木杵敲打砧石的声音此起彼伏,清脆响亮,又似在静夜中隐隐地相互应和着,仿佛一首没有休止符的民间歌谣,在月影下流淌不息。
李白便在这样的长安中,闲坐于高楼之上。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静静听着捣衣声如潮水般漫过来,又缓缓退去。这声音里浮动着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烟火气息,却似乎也正为诗人抚慰着那份无处安放的豪情与飘零的孤独——长安在月下延伸成一片浩荡的声之海,他如孤舟浮沉,那捣衣声浪,便成了颠簸中唯一可倚靠的岸。
贾岛的长安则全然不同了,那是秋风扫落叶的萧瑟与苍凉。秋风从渭水边凛冽吹起,带着河水的气息,穿过街巷,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哗哗作响如呜咽低泣。落叶层层铺满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像给这座都城覆盖上了一层无边无际的凄凉。他踽踽独行于这铺满落叶的街巷中,脚下枯叶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声声都似叩击着他那颗孤寂冷峭的心。
贾岛被称为“苦吟”诗人,他一生困顿,仕途坎坷,长安在他眼中,褪尽了所有浮华色彩,只剩下秋风扫荡后赤裸裸的灰暗底色。那满城枯叶,便仿佛是他一生孤苦无依的注脚,每一片都是他喟叹的凝结,重重叠叠,积成无边无际的愁思。
孟郊的马蹄踏碎一路繁花,李白醉倒在捣衣声里的月光中,贾岛则把枯叶的窸窣踩成了诗行。他们各自捧着自己的长安——或为金榜题名而燃烧,或于市井喧响中醉眠,或于寒叶飘零处踽踽独行。
待千年尘埃落定,今日游客登临古城墙,伸手抚摸那些古老砖石,指尖触到的是岁月风霜,亦是一层层早已风干却永不消散的目光。这长安城历经沧桑,正是被无数这般深情的注视托举着,才得以不朽地矗立于时光洪流之中。
原来每个人都在用目光筑城,以心魂描摹各自的长安;无数人心上的长安,拼凑起来,才构成了那座永不坍塌的永恒图腾。它已非地理之城,乃是人间所有得志、失意与喟叹汇成的精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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