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灯下白头人
原标题：送别灯下白头人
春晖
2023年9月1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袁鹰在北京逝世，享年99岁。
袁鹰，原名田钟洛，1924年10月生于江苏淮安，上世纪40年代在上海开始报纸生涯，1953年调至北京，在《人民日报》文艺部工作。读过袁鹰的著作，课堂上学过他的名篇《井冈翠竹》，参加《人民日报》新闻函授学习时的指导老师赵培蓝与他是同事，于是我就怀着敬仰的心情给袁鹰写信，谈到读《袁鹰自述》等著作后所思所感，还谈到《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他即回信说：“你爱书集书藏书的执著和毅力，令人敬佩！尤其是你身居比较偏僻的内地，不是通都大邑如北京、上海、武汉那样的大城市，买书都不易，不用说搜集要藏的书了。附近年出的两本小书，请惠存指正。《风云侧记》近闻出版社拟重印。你问的一些事如《自述》印了多少册，有否重印等等，我都不清楚。现在出新书，很多都不注明印数，作者也糊里糊涂，由出版社说了算。”他赠送我两本书，一本是《两栖人语》，一本是《上海滩上旧巢痕》。前本扉页题签：“错字太多，使人恼火，不及勘正，敬请谅宥。”他还对其中两篇文章中的错误进行了校勘。《“苏式”小品文》一篇中“又请夏衍同志写了一篇《读小品文》”，用笔划去了“读”字，在左边空白处写上“谈”字；《名家写名城》一篇中“《飞龙点翠绣文州》”，用笔划去了“文”字，在右边空白处写上“广”字。谈到书名，他说：“多年以来，有些老朋友常说我是脚跨新闻和文艺两界的‘两栖人’。我投身新闻界当报纸编辑已有50年，与文学结缘更早一些，说是‘两栖人’也符合实际情况。因作《两栖人语》，以就正于同行、同道和对它们还有点兴趣的朋友们”。拜读赠书后，给他去信，说到校对事。后来他给我回信自谦说：“小书错字那么多，我本已发现一些，没想到竟有如此之多，出版社校对工作如此粗疏，令人浩叹！”
网上看到人民日报原总编李庄赠给袁鹰的书《难得清醒》，有“袁鹰同志正之。李庄，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日”的签名，钤有“袁鹰敬赠”印，他说：“李庄同志赠我书，又盖了‘某某敬赠’章。是因为京中有位青年藏书家酷爱藏作家签名本，求我赠他。我有好几本李公赠书，所以送他了。我一直以为好书应公之于众，藏宝于民，而不必尽归个人所有（也做不到）也。”先生是这样“以为”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给江苏淮安家乡的小学赠书，有自己不同时期的出版著作，还有巴金、冰心等名家签名书，每本书上他都自己一一盖上“袁鹰敬赠”的朱文印，还捐款二十万元设立袁鹰作文奖基金。江苏作家彭伟，向袁鹰求名家信札，他一次赠给彭伟四封信，是柯灵、陈登科、吴祖光、林林写给袁鹰的，在给彭伟的信中说：“遵嘱检出作家手札四封，请收存。这类书简，我一般不愿轻易送人，有感于你心诚意笃，故破例相赠，也信任你不会轻易处理。”
对于后辈，袁鹰极度关爱，大力提携。上海作家赵丽宏还是下乡知青时，曾给《人民日报》副刊投稿，袁鹰经常写信鼓励他，发表他的文章。在华东师范大学读书时，重庆出版社出版他的第一本诗集《珊瑚》，赵写信请袁鹰作序，袁鹰一口答应，很快写就。序文在肯定鼓励的同时，还提出未来的方向：“正如同珊瑚是大海深处美的结晶，你的这本《珊瑚》的成功处，也就是由于它们来自人民生活的大海深处，是为大多数普通人、普通读者所熟悉的生活。从这里挖掘的诗情，是在朴素生活中写的朴素的诗，也是最美的诗……你的名字，丽和宏，恰好构成互为表里的两个方面，两种风格。那么，在保持和发展‘丽’的同时，能不能再致力于‘宏’呢？”
《风帆》，是上世纪60年代初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袁鹰散文集，有描写祖国各地山川人物的报告文学和游记，有抚今追昔、鼓舞革命情怀的杂感，有抒情写意的小品，出版当时影响很大。跋文说：“我喜爱江湖河海上的风帆。在漫漫的航程上，有顺风就有逆风。船，有时起帆，有时落帆；有时快，有时慢；有时需要迎风鼓棹，有时又需要迂回地避开险滩，但不论遇到什么，它总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每走一里，就向目标靠近一里……”他在此书扉页题跋，为我释疑解惑：封面题签为曾任人民日报社长的邓拓同志。袁鹰。
2015年10月，经谭宗远老师联系，我得以去人民日报宿舍拜访作家、藏书家姜德明，告辞下楼，遇见一人，谭老师与其打招呼，聊了几句。后谭老师对我们说，这是袁鹰家保姆的丈夫，后来夫妻俩一起照料袁鹰。在袁家耳濡目染，他也集藏签名本。袁家就在姜家的对楼。
与袁鹰书信联系的那几年，他每年都赠我新年贺年卡，对后辈的关心、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温暖心房。
《袁鹰自述》代前记是作者写的“如梦令”：回首迢迢来路，往事悲欣几许？岁月本多情，况在波涛险处。幸遇，幸遇，走过春风秋雨。唐代诗人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中有句：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先生很喜爱这句诗，写过《灯下白头人》一文。谨以此文送别袁鹰先生，愿文字化作朵朵白花寄托我的哀思。先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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