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进：想起那头名叫本杰明的驴子｜ 读余子愚诗集
原标题：彭进：想起那头名叫本杰明的驴子｜ 读余子愚诗集
—— 读余子愚诗集《我不能轻易说出那些美好》
文/彭 进
来源：燕方读书（微信公众号）
十多年前，在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里，我曾经读过一句后来屡屡让我回想起的话，动物庄园里有一头叫做本杰明的驴子说：上帝给驴子尾巴是让他们驱赶苍蝇的，但是，我宁愿不要尾巴，也不希望苍蝇存在。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应该是真正知识分子人生的写照。当读到洛阳余子愚的诗集《我不能轻易说出那些美好》时，我第一时间想起了那头叫做本杰明的驴子。事实上，这头驴子一直是我的偶像，是我的榜样。这头睿智的驴子常常让我彻夜沉思，泪流满面。我东施效颦般笨拙地舞动着尾巴，驱赶那些纷至沓来的苍蝇，可是，我是多么不希望苍蝇出现啊，哪怕自己没有那条挥动自如的尾巴……
这一次，余子愚也充当了一次本杰明的角色——事实上，余子愚也的确曾以“驴”为题，写过一首诗歌，只是未曾收入这个集子，其中的诗句同样别有意味：“一年的四分之一过去/你一直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你意识到自己不能成为一匹马了/那就做一头驴吧。”在新出版的这部诗集里，余子愚睿智如那头名叫本杰明的驴子，开门见山地告诉你，告诉我，告诉所有世人：我不能轻易说出那些美好。
是的，我们的周围有数不胜数的美好：亲情，爱情，友谊，善良，真诚，以及“现实”的国泰民安，盛世中华，以及电视里的新闻、政府工作报告以及那些政治抒情诗的壮丽篇章。余子愚很少表现这样的美好，他更多地关注我们寻常人的生活，那些有着酸甜苦辣咸的生活，以及我们内心的惶惑、冲突、矛盾抑或挣扎。
《我的体内藏着一个鬼》，在某种意义上阐释着大部分“八零后”的心路历程。“我体内的鬼，潜伏已久，它独行/比我自由，奔放，大胆/在鬼面前，我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我体内的鬼，是我的兄弟和仇人/我们在深夜搏斗，撕破纸糊的善恶。”寥寥数语，便给我们无限沉思，我们这些生活在所谓“蜜汁”里的青年人，却屡屡承受着身体与灵魂背离的痛楚，内心明镜高悬，身体无动于衷，那些“纸糊的善恶”早已经不堪一击，支离破碎，却仅仅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在21世纪的中国，这些清醒却无力的“八零后”，是不是也成了普希金、屠格涅夫笔下那般的“多余人”？
余子愚笔下有很多篇《现实书》，写得淡然，看上去不动声色，却令人震撼，催人落泪。“俗套的生活，朋友们逐渐失去联系/我不能想象我们以前的亲密，这个世界不能缺少/金钱，物质，我们的思想开始沙漠化”；“想写一首诗，不能拿来度日/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游走于这座城市/起风迎风，下雨淋雨”……这些现实，这般的兄弟们都无法改变，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我们别无选择”。事实上，强大冰冷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每一个人，余子愚略带沧桑的笔调，描摹着这种无可更改的现实，他，究竟击中了多少人的内心……
“我默默注视/沉浸在一个人的幸福中/不能自拔/我不能轻易说出那些美好。”余子愚的诗歌就是这般，他没有激越迸发的情感，没有诘屈聱牙的词汇，没有金刚怒目，没有汹涌澎湃，他如那头被唤作本杰明的驴子一样，淡然，平和，安谧，沉思，用最平凡的文字，叙述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逾越的生活，以一种温和而冷静的态度，展示着我们身边的磨砺与不平，无奈与波折，期许一个稍好一些的将来……
近几年来，余子愚的诗歌越来越多地带了一些禅意，笔下所言皆是很寻常的事情，很普通的事物，诗人却能将之叙述得很不一般，譬如莲蓬，譬如松鼠或者松树，譬如吊兰、仙人掌、绿萝等植物，这些普通之物，常常引发诗人对生存哲理的思考。禅的精髓是智慧，是对社会事物本质的感悟与把握，余子愚富有禅味的书写，使得他的作品充满了智慧与机趣。同时，余子愚的不少诗句很有一些日本俳句的味道，譬如：“一朵莲蓬忘记前世的悲喜/一颗莲子透出来世的荷香”；“我想起天涯/似乎在梦里去过/而梦境却愈发真实”；“绿萝患上重感冒/整个屋子显得落寞”等等，言浅意深，蕴味无穷。
是的，请原谅，在不是那么美好的今天，我们确实不能轻易说出那些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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