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鹏论：读《理想国》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十八）
原标题：坤鹏论：读《理想国》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十八）
为什么后来人类宗教多从多神论转向了一神论，不再宣扬神人同形同性论，很大程度就是这个关键缺陷——神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凡人做到！ ——坤鹏论
在激情澎湃地讲述完前面的内容后，阿狄曼图问苏格拉底，听了这些普遍的、流行的言论观点，人们的灵魂，特别那些年轻人敏感易变的灵魂，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据此，他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会选择走什么样的人生之路？未来准备要做什么样的人？才能使自己一生过得最有意义？
他们多半会用古希腊著名抒情诗人品达的问题来扪心自问：“我是凭着正义爬上更高的宝塔，还是凭着阴谋诡计步步高升”，一辈子享福呢？
一、貌似正义远胜真实的正义
他们一定会认为，“如果做一名正义者，除非我只是徒有正义之名，表面上像是正义的，否则就是自找苦吃，要历尽千辛万苦和丧失一切。反之，如果我实际并不正义，却又能博得正义的名声，就能有天大的福气，过上神仙般的生活！既然那些聪明人告诉我，‘貌似正义’远胜‘真实的正义’，是前者决定了现实，它才是获得幸福的关键，那么我必须不遗余力地追求貌似正义。”
二、如何追求貌似正义？
下面一段话显然暗指着塞拉西马柯所说的强者，特别是城邦领导以及政客，隐隐透露着阿狄曼图对这些人的讽刺。
“我一定要在外表上显得富有美德，道貌岸然，不露一点马脚，就像最贤明的阿基洛库斯所说的那只狐狸一样狡猾和贪婪。”
小知识：阿基洛库斯
又译为：阿尔基罗库斯，生于约公元前680年，卒于约公元前645年，古希腊最早的抒情诗人，与荷马齐名。
阿基洛库斯的短诗在描写自然方面常有创新，在挽歌体、抑扬格等作品中均采用音步。
其作品的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将自己的私事作为题材。
阿基洛库斯的作品多见于后世作家的引述以及一些草纸残篇。
这里阿狄曼图所引用的狐狸应该来自阿基洛库斯一首诗的残篇——The fox knows many things, but the hedgehog knows one big thing。
翻译成中文为：狐狸千伎百俩而有尽，刺猬凭一技之长而无穷，或直译为：狐狸知道许多事，而刺猬知道一件大事。
在古希腊文化里，狐狸多隐喻狡猾善变，而刺猬多隐喻憨厚自守。
现代著名哲学家及观念史学家以赛亚·柏林由阿基洛库斯这句诗引申出了两种处世哲学。
刺猬是将其所有生命的重量置于一个支点，归之于一个庞大的、中心化的、坚信不疑的愿景，然后如信仰般地坚守。
与之相反，狐狸懂很多道理，即便这些道理彼此矛盾，其内心也可以泰然、和平处之，因为他们对他们知道的小事，也时刻保持着合理的怀疑，他们最反对的，最不受制约的，就是某个特定的教条、原则、信仰，也就是某件大事。
狐狸有许多小思想，但没有大系统，没有大主义；而刺猬有一个大思想系统，执着、不疑。
柏林个人偏爱狐狸，他常说，往往对社会有益的，不是 “刺猬型” 的卢梭、黑格尔、谢林等，而是冷门的 “狐狸型”的维柯（意大利哲学家）、赫尔德（德国哲学家）、赫尔岑（俄国思想家）等。
他认为，这些在当代世界已被遗弃的思想家，才是多元自由主义、消极自由的最好实践者，是对抗按照一元主义方案设计的 “完美世界” 的最好良药。
好了，让我们言归正传，回到阿狄曼图的发言。
他继续说道：“有人会说，想要做到干坏事而从来不被发现可不是一件易事，而对这种诘难我们要回答说，普天之下又有哪一件伟大的事情是容易的！”
“为了获得幸福，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这样做，因为所有论证的结果也都指向这条道路。”
“为了保密，我们会组织团伙和政治集团，有辩论大师教我们讲话的艺术，我们可以向议会和法庭做讲演，软硬兼施，这样，就可以达到目的而又不受惩罚”，很明显，这应该算是如何在凡人世界实现最大的貌似正义了。
三、不管有没有诸神，不正义都是上策
在讲完在凡人世界中貌似正义，实则不正义才是过上幸福生活的王道，以及如何做到貌似正义，特别是如何实现最大的貌似正义，接着，阿狄曼图转而又论证人们最为关注的神的问题，“有人会说，我们对诸神既不能欺骗又不能强逼”，也就是神允许人们不正义吗？神是正义的吗？
他分别从无神或神不关心凡人、有神，这两个角度进行了论证：
“假定没有诸神，或者诸神是存在的但并不关心人间事务，那么我们也用不着担心做坏事被神察觉。”
“假定诸神确实存在而又关心我们，而我们有关神的知识都来自传说和诗人们描述的神谱，然而这些诗人也同时告诉我们，献祭、符咒、供奉都能够说服和收买诸神，对他们的话，我们要么全信，要么全不信，如果我们信了，那我们就去行不正义之事，然后从我们干坏得来的钱财中拿出一部分来献祭。”
相比格老孔，阿狄曼图的论述中关于神的内容更多，这其实就是后者要对自己兄弟发言进行补充的重要部分。
格老孔用巨格斯的戒指这个故事证明了，人不可能在自己的灵魂中产生正义，或者说，人不可能管得住自己的欲望，欲望远比正义真实、有力，正义不是人的自律，代表着欲望的不正义才是人之本性。
我们已经知道古希腊人对神的遵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正义不是凡人的自律，那么还要搞清楚它会不会是神的他律？如果神要求凡人正义，那正义就是人们责无旁贷的。
阿狄曼图上场的重要职责之一便是证明正义也不是神的他律。
从他前面的话以及这里所说的，总结起来就是，雅典人关于神的知识，都是来自于诸神之子——诗人以及诸神的代言人——预言家（祭祀等），他们说，神是喜怒无常的，神是可以贿赂的，所以，一个人可以做尽坏事，只要有钱，就可以做很多奉献贿赂神，逃脱惩罚。
为什么说诗人是神灵之子，预言家是诸神的代言人？
其实只要跟着坤鹏论学习下来的朋友都知道，在《斐德罗篇》中，苏格拉底讲了三种迷狂：预言家、赎罪除灾的宗教仪式、诗人。
他认为，人类“最重要的好东西”、“最大的赐福”是通过迷狂疯癫的方式降临的，“迷狂确实是上苍的恩赐”和馈赠。
这里的迷狂指的是一种神灵附体的状态，所以迷狂＝神灵附体，是神灵借凡人的身体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在《伊安篇》中，柏拉图特别指出，诗学不是技艺，凡是高明的诗人，无论在史诗或抒情诗方面，都不是凭技艺来做成他们的优美诗歌，而是因为他们得到灵感，依诗神的驱遣，有神力凭附着，从而做诗或代神说话……
而诗人是神灵之子的说法，阿狄曼图在前面提到过，他说：“人们还制造出一大堆穆塞乌斯和俄耳甫斯的书，声称这俩人是月亮女神和缪斯女神的后裔。”
想了解关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对于迷狂与诗歌阐述，可以看《读<斐德罗篇>从修辞到爱再到灵魂（八）》。
很明显，阿狄曼图其实是在告诉我们，根据神的儿子以及代言人的教诲，正义也不在神那里，神也是不正义的。
所以，为什么后来人类宗教多从多神论转向了一神论，不再宣扬神人同形同性论，很大程度就是这个关键缺陷——神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凡人做到！
这是继格老孔之后，对苏格拉底的最后一击。
因为，如果正义既不在人的灵魂里，也不源于诸神，那么就只能是强者、弱者互相斗争时的工具或谎言了。
而且，苏格拉底一直宣称神是智慧的，同时，智慧即美德，那么，神就该是完全的正义。
这样的话，选择不正义才是正确的，因为：
“如果我们是正义的，诸神当然不会惩罚我们，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得不到不正义能带来的利益了；”
“但如果我们是不正义的，那么我们既赢得了这些利益，又能在犯了罪过以后向诸神祷告求情，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两相比较，不言而喻该选择不正义。
“有人会反对说，你说的没错，但是到了阴曹地府还是恶有恶报，报应在你自己身上，或者报应在你的子孙身上。”
“但是我们精于算计的朋友会说，这没关系，我们有很多灵验的法事、为死者赎罪的祭仪，也有愿意赦免我们罪行的神灵在那里，就像那威名远扬的城邦宣布的，我们还有诸神之子，就是诗人和神的代言人预言家，他们给我们的启示早已把事情的真相揭露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宁要正义而不要不正义呢！”
我们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把正义只拿来装装门面，并且戴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义假面具”，这样“我们无论生前死后，对人或对神都会左右逢源，无往而不利”。
综上所讲理由，“怎么可能说服一个有聪明才智、有财富、有体力、有门第的人，叫他遵奉正义，而不是对赞扬正义发出嘲笑呢？”
四、真正相信正义的人会理解不正义者
“即使有人能够指出我们这些论证的错误，并且他心悦诚服地相信正义的确是最好的，那么他对不正义者尽管非常不满，却并不恼怒人们，他会认为情有可原。”
“因为他知道，除非天性憎恶不正义的行为，嫉恶如仇的人，或者那些得到了有关正义的真知，完全明白它的丑恶的人，别的人是没有心甘情愿地实践正义的，只有那些怯懦、老迈或有其他缺陷的人才会贬低不正义，反对作恶，因为他们缺乏实践不正义的力量，事情再清楚不过：这种人一旦掌权就会马上尽力推行不正义。”
最后，阿狄曼图再次表示，“这些话是塞拉西马柯或其他人在讨论正义和不正义时会说的，他们甚至还会说得更加过头一点”，再加上前面格老孔也有类似的表态和说明，我们可以理解其实塞拉西马柯并没有退出与苏格拉底的讨论，只不过是暂时退到幕后，让格老孔和阿狄曼图冲在前面为自己代言，以他最为擅长的长篇大论式的演讲模式转述他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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