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瀛洲：东池曾绿瀛洲柳，明月何时照我还
原标题：小瀛洲：东池曾绿瀛洲柳，明月何时照我还
每个人都会在历史上留下足迹或者作品，有的被时光湮没，有的流传至今。有时候是一个人成就了某个作品，有时候是作品也成就了这个人，而我们从作品中也得以窥见创作者身处的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代表作就是一面镜子。对于五代十国时期带给湖南五十年稳定岁月的河南人马殷来说，潭州的小瀛洲便是那面能照见他所处的时代环境和内心世界的镜子。这一天，我就在街头巷尾寻访着这面“镜子”。
风景绝佳的王室园林现已是百姓经过的平凡之路
小瀛洲在哪里？唐人李白说“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瀛洲本是周末战国起就存在于道家神话传说中的东海仙山（岛）之一,瀛洲住有仙人，风俗类吴地，地理风貌则像中原地区。
初唐的长安城里也是有“瀛洲”的。唐太宗曾为网罗人才，在长安城设文学馆，任命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等十八名文官为学士，轮流宿于馆中，暇日，访以政事，讨论典籍。复命画家阎立本为十八学士画像，即为《十八学士写真图》，褚亮题赞。当时被唐太宗选入文学馆者被称为“登瀛洲”，后人谓之“十八学士登瀛洲”。于是，诗文中便出现了“登瀛洲”，喻士人获得主流认可的殊荣，如入仙境。
杭州西湖的三潭印月因酷似东海三仙山也被后人称为小瀛洲，而长沙的小瀛洲，曾经是五代时马殷兴建的王室园林之一，在城墙的东边，与马王宫相连，也与唐代潭州刺史杨凭修造的“东池”(今古稻田附近)相连，离汉代的定王台也不远，这样似乎就串联起来长沙古城的东面景观。在前人的描述里，小瀛洲有“居人植柳，四面环碧，麓山送青，可以通舟，旁植花竹，交相掩映，风景绝胜”等形容，而我如今再寻小瀛洲，只有蔡锷南路和人民路交会处附近的小瀛洲巷和农贸市场，在附近高楼的夹缝里，这里是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里要经过的平凡街道。
我经过小瀛洲农贸市场时，牌匾上的瀛洲两字已无水旁，这倒是与沧海桑田的变迁莫名的相符。穿行在小瀛洲巷的时候，天刚亮，便有五个打着赤膊的男子，在准备着几大盆龙虾，那是夏日长沙最畅销的美味；也有伸出街边在炸着葱油饼和糖饺子的炉子。一群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满哥带着青春期的欢笑交谈而过，而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女生则三三两两，汇聚结对走进校园开始晨读。曾经的王家园林，已经彻底湮没在人间烟火里。
小瀛洲、明月圃和天策府的诗人们，构筑南楚的精神世界
长沙五代时期被发掘的墓葬很少，马楚倒是给湖南和潭州传承并新创了很多历史遗产，那些带着浓厚楚韵沿用至今的地名，那些后世再没有怎么扩大的古城墙范围，那些无法超越的园林胜景，那些得益于中晚唐和五代时期就早早打下基础的商业格局。这些令人惊叹的作品，让我们得以了解马殷构筑的精神世界和他的治理思想。
马殷在唐末入主湖南，首先是拥有了雄厚的兵力。马殷木匠出身，先后投秦宗权、孙儒、刘建锋麾下，最后来到湖南，攻占潭州。或许是前任上司和合作伙伴曾经的暴戾和失败教训，或许是木匠的出身给他某些朴素的直觉，马殷逐步统一湖南全境后，便开始实施他的明显有别于同时代其他割据势力的治理思想。
无论是出身，还是作为南楚的开国国君，马殷无疑比他的儿子们更为内敛和勤勉。传统的中国木匠，都懂得用卯榫结构去建制稳定结实的木器，马殷经过多年征战的磨砺，似乎更懂得用卯榫结构的启示，去构建武力之外的文治世界，让它们紧密合一。他兼信道佛，小瀛洲其名无疑是出自道家的东海仙山瀛洲之名，而同一时期修建的明月圃，则可能受北魏创建的五台山著名古刹观海寺明月池影响。他修筑园林也不仅仅是供个人及王室成员享受，他还效法唐太宗招十八学士“登瀛洲”之典故，在潭州招募饱学之士为马楚园林的座上客，潭州和衡州两地的诗人开始以群体之势涌现。
马殷在政治上“上奉天子，下奉士民”，很少主动对外交战，对内大力发展农业和商业，减轻赋税，湖南经济在中晚唐的基础上得到进一步空前发展，潭州经济发展、城墙规模和园林建设也达到了历史上最为鼎盛的时代。本为河南人的马殷还颇为熟练地搬出楚的那套具有独特韵味、有别于中原地区的体系，包装他的王国品牌。我们在今天的长沙城内还能找到很多楚风楚韵的地名，皆是马楚时代的历史遗产。
汲取着拥有强大生命力的楚文化，道释儒相融合的空前发展，马殷选择了湖南立身建国，湖南也成就了马楚。我在一个清晨从小瀛洲巷出发，又在另一天的日暮前来到明月池巷流连，曾经东池的水绿过小瀛洲的柳枝，而映照过曾经光辉岁月的明月圃上空的明月，何时再带我回去重新全面审视那个时代的价值呢？
文、图/溪客（专栏作者，插画师，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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