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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真:人文精神仍在打动如今的年轻人

原标题:阎真:人文精神仍在打动如今的年轻人

“称得上当代经典的诗人,也许在海子那里就已经划上句号了。”著名作家、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阎真,4月29日在“青春如诗——‘拿云志’新书首发暨文学对谈活动”中如是说。阎真被誉为湘派小说的领军人物,鲜有人知的是,他也和诗歌有缘——曾在1980年代初担任过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社长的他珍藏有海子多篇诗歌的手迹。“拿云志”丛书中的《面朝大海——海子经典抒情短诗选》,是这些抄写在“北京大学论文用纸”上的海子手稿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当代经典诗人,也许在海子那里就已经划上句号”,这是阎真的一家之言还是普遍的共识?需要时间去揭晓。但海子和海子的诗歌被人提及和引用的频率,无疑在中国新诗界无人出其右。“能被海子诗歌所触动的人是幸福的。”主要从事新诗研究、当代汉语诗歌批评的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员荣光启,是《面朝大海——海子经典抒情短诗选》的编选者,他之所以编选海子的诗歌,目的是“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诗歌传播呈现出小众化趋势的当下,我们和阎真一起探讨,包含文学、哲学的人文精神是否还能打动当代年轻人。  撰文/本报记者刘建勇特约撰文袁甲平

上世纪80年代学习中文比现在热得多

20世纪80年代,生产力和思想都刚刚得到解放,物质生活相对简单,精神产品的品类也相对较少,诗歌作为最能与人的情绪、思想产生共鸣的精神产品受到了狂热的追捧。这是中国新诗发展历程中绝无仅有的黄金时代,优秀诗歌和优秀诗人可以用井喷来形容。阎真作为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的社长,也非常热爱写诗。

提问:上个世纪80年代,是中国文学和诗歌狂飙突进的时代。您是1980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曾是北大五四文学社的社长。那个时候的北大、那个时候的北大文学是怎样的?

阎真:那时的学校里面,的确有一种诗歌的氛围。不知道是不是小说不大方便面对面的交流还,学生中写小说的不多,写诗的非常多,当年的诗人也非常有才华。但是,这些诗人都消失、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每当我回忆起那个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感伤:当时那些有灵性的女孩子,还包括一些学理科的女孩子,还有那些外校来我们学校卖诗歌集的理工科的男孩子,诗写得那么好,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怎么没在中国文坛出名就沉默了?

当时的确是诗歌非常兴盛的时代,不但文科的同学喜欢,理科的同学也喜欢诗歌,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我举个例子:我们那一届北大中文系的文学班是60个人,分文一班文二班,我是文二班的,我们班有4个同学是他们各自所在省份的文科第一,人才高度集中,这说明中文的热度比现在热得多。

我当时是五四文学社的社长,搞过一些活动。有一次活动,我组织了十几个人去西山鹫峰去玩,其中就有好几个写诗写得好的理工科女生,现在她们可能快60岁了,不知道她们今天在哪里。那种青春气质和优雅,直到今天还时时在我心里浮现。还有外校的男生,把自己的诗歌油印成集子,在我们的食堂门口卖,三毛钱一本,我就买过一本,诗写得非常好,非常有历史感和生命感。他们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在北大毕业那一年,有出版社出了本舒婷、北岛诗选,有个学生进了500本,卖5块钱一本,很快就卖光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东西。我手中有本《新诗潮诗集》,保存了快40年了。编者是老木,收集的是当时最有名的朦胧诗。这个集子里面没有海子,当时海子还没有出名。

提问:诗人是北大最独特的一道风景线。我们今天谈论的海子,也是北大的学生。阎老师和海子是校友,拿云志丛书中《面朝大海——海子经典抒情短诗选》里的手稿也是您的个人收藏,能不能请您谈谈和海子的交往?

阎真:海子比我高一届,我在北大四年,没有听说过海子。海子当时并没有出名,哪怕在校园诗人中,也没有海子的地位。但海子肯定和我有过交往,不然他的手稿不会到我手里来。但是手稿是怎么到我手里来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在十多年以后海子的声誉已经如雷贯耳的时候,我去清东西发现的:“哎呀,这个手稿是海子的,我这里还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海子的名声是他在去世之后获得的。他的诗歌也值得享誉这样的名声。他去世32年了,今天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朗诵他的诗、出版他的诗集,这是多么高的荣誉。但是,在当时的北大,他并不是有名的或者引起注意的诗人。海子的真正的爆发期可能只有四五年。我非常遗憾,这么一位有才华的诗人为什么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真的是非常不可以理解。也许他看世界的眼光、体验世界的方式就是与众不同。所以说,像我们这种世俗的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做出来了;无法写出的诗,他也写出来了。

“我很欣慰20年前写的东西还能触动今天的读者”

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影视、音乐等多品类的精神产品蓬勃发展,相对来说具有一定门槛的诗歌难免有些门庭冷落。此消彼长,诗歌的声音和身影被湮没在时代的浪潮中,市场并未给诗歌和诗人留下多少空间,时代和市场需要更优秀的诗人、诗歌出现。

提问:诗歌是碎片化阅读,长篇小说的阅读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大家追捧长篇小说的时候,有真正在看吗?文学阅读是当下生活的必需吗?

阎真:很多人一辈子不阅读不接受文学,也生活得很好。但现在阅读文学是不是在我们生活中成为一个小众事件,这个判断能不能成立,我不敢说。每天看抖音的有多少人,每天阅读文学作品的有多少,比较出来的结果可能很悬殊。但这并不要紧。有一部分读者还在阅读,我们就已经很欣慰了。例如我的《沧浪之水》,出版快20年了,印刷一百零几次了,我很欣慰20年前写的东西还能触动今天的读者,这种触动能够让他花几十块钱去买。今天是网络和手机阅读非常普及的时代,但《沧浪之水》每年发行的量,还是有5万本。我不知道这种现象是怎么形成的。

提问:您对诗歌在当代的命运持悲观吗?阎真:我想就当代诗歌在今天的命运讲几句。大概15年前,我在湖南大学搞一个讲座,一个年轻的诗歌爱好者让我判断一下诗歌在当代发展的前景,这就是一个诗歌在当代命运的问题。当时我就说,诗歌在当代没有什么更大的发展前景。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比较悲观的预见?我觉得15年之后的今天,我的判断是能够站得住脚的。海子离我们已经远去30多年了,我们中国文坛写诗的人数以万计乃至数十万计,没有出现一个像海子、像舒婷、像北岛堪称当代大诗人的诗人。包括北岛、舒婷本人,他们也没有再写出更好的诗歌。

我为什么15年前就做出那种判断?诗歌是一种形式的艺术,非常讲究形式感。一个大的诗人没有艺术形式的创造,就不可能成为大的诗人。海子为什么成为海子,他就是把诗歌的现代元素和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相当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了。海子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艺术形式和文化元素的创造者。但是,我在《新诗潮诗集》中读了很多形式奇奇怪怪的新诗以后,我个人的体验是,诗歌艺术形式的创新在1980年代已经走向极致——非常矫情的、为创新而创新的,都有。这种艺术形式走向了极致之后,后来的诗人还能成为艺术和形式的创造者吗?当他不能成为艺术和形式的创造者之后,他在文坛的地位、在历史的地位就受到了局限。这也许就是海子去世30多年后,不再出现大诗人的原因。

诗歌需要开拓一种意境或者意象。例如,“‘飞天’袖间千百年来未落到地上的花朵”“沿着鸽子的哨声”等等,这种意境或意象的开拓,在朦胧诗人那里已经挖掘殆尽,连他们自己也创造不出更多的意境和意象了。所以说,能够称得上当代经典的诗人,也许在海子那里就已经划上句号了。这句号已经划了30多年了,我希望有一个诗人能够突破这个局面,带来一种惊喜,就像李白、杜甫构建了唐诗的高峰之后,后来的诗人虽然没有那么高的高度,但白居易、杜牧这些诗人还是构成了一个新的平台。

提问:上世纪80年代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年轻、蓬勃。我通过阅读文学回忆录,感觉那个时代的诗歌是璨若星河的。我也感觉到可能诗歌是有年龄的,诗人永远年轻、富有激情。一个全民写诗、全民读诗的社会,应该也是处在发展的青春期。所以到了上世纪90年代,文学的主流体裁逐渐的由诗歌转向了小说。这是不是社会发展对文学书写的要求乃至规定?

阎真:是这样的。我们这个时代,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和上世纪80年代那样离世俗生活远的时代,有一定的距离。上世纪80年代,大家反正都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那么多功利的考虑。现在我们会考虑将来找个什么好工作、有多少年薪,但上世纪80年代的人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的思想相对单纯些,单纯性构成了诗歌兴盛的比较重要的条件。

诗歌近几年偶尔会比较热闹。但是,至少在我们湖南,我没有看到哪怕一个诗人可以凭着写诗生存,不像我,即便没有工作,也可以凭着我们的小说保证生活。这是不是也可以说,诗歌的氛围、阅读量在我们的今天还是有一定的局限?

精神的愉悦是人文精神的生命力所在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高晓松这句被用滥了的歌词,常被引用者略去了“田野”,“诗”虽然少有人读了,但还是经常被人挂在嘴边。

诗歌,或者文学,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是特别的存在——为生活忙碌之余,我们都曾有给诗意留有余地,憧憬着诗意地栖居、诗意地生活。这种憧憬是本能,也是梦想,更是我们人生的一种态度。

提问:您也写过诗歌,后来不写了。这种转变是跟着时代自然发生的,还是您更加理性的选择?

阎真:我没有理性或者不理性的选择,我写小说是跟着感觉走的。我曾经也写过几十首诗,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我记得,北京大学食堂门口的墙报,过些时候就有一些新的诗贴在上面。我的诗歌也曾出现在那个地方。

我写小说和时代有什么关系没有?我也讲不清。但,这绝对不是什么理性的选择,是本能的选择。从我个人来说,这种选择是对的,如果我是个诗人,我可能有点潦倒。

提问:王国维先生说过:“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在我的理解中,这是文学样式对时代内容自觉地跟进和回应。与上世纪80年代相比,我们当下的生活更加丰富、也更加复杂,所以需要用更客观的体裁、更长的篇幅去表现生活。小说是不是为这种生活的复杂性提供了更好的载体?

阎真:那肯定是的,你想一下,上世纪80年代最有名的小说,基本上是短篇小说、中篇小说,但是我们今天,或者近20年来,哪个作家是凭着写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崭露头角的?我是研究现当代文学的,我举不出一个这样的例子。但是上世纪80年代有很多,像蒋子龙、莫言、王安忆等等。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中短篇小说出名的也还有。但是进入新世纪以后,中短篇小说出名的连“绝无仅有”都没有,就是绝无。写中短篇小说的,都去写长篇了。我个人认为,原来我们的思维有一个简单性,这种简单的判断用一个短的篇幅可以完成。但今天的人,呈现出了多样性、立体性、复杂性,做简单判断,我们会觉得这个小说写得很肤浅。说句实话,上世纪80年代获奖的小说,许多还是简单的善恶二分法。立体的、复杂的、多样性的人物需要更长篇幅来塑造、描写,这也是长篇小说兴盛的原因之一吧。

提问:在当下文学还有哲学等人文学科对我们还意味着什么?人文精神还能不能打动人心?

阎真: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市场经济的时代,每个人都有生存压力、有个人发展的空间,这些压力和空间能不能用文学来解决、缓解?这可能是一种理想,这种理想要得到实现可能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我们这个时代,包含文学和哲学在内的人文科学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在什么地方?它还有存在的空间没有?我觉得还是有的。我曾经写过一个小说艺术讲稿,讲稿中说文学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是用来讲道理的,是用来触动情感的,道理我们都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讲,不一定要用文学的方式讲,但是这个情感就一定要用文学方式表达,我们的前辈杜甫也好,曹雪芹也好,如果他们讲的只是人物的思想内涵和历史意义,那文学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就是可疑的。

我们这个时代,虽然文学在强大的市场压力和强大的生存压力下,可能没有像以前那样处于我们生命的核心地位,但是它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是很有意义和价值的,精神的愉悦、情感的沟通,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需要的,这就是文学的生命力所在,文学的生存空间所在,也是文学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撰文/本报记者刘建勇 特约撰文袁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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