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抱着整个世界
原标题：他怀抱着整个世界
冯春明
——读蓝野诗歌《母亲》
一首好的诗歌，是能够给人以生命的润泽的，尤其是那些看似简短，但源于生命深层的形同火焰般的灵魂交融的诗句。尽管这些诗句的“文字”内涵大多涵淹于心灵的深处，甚至几近无声，但它却是那些滔滔不绝的词采无法比拟的。
蓝野发表在《沂河》杂志创刊号上的《母亲》，是我读罢无语，但又在心中久久回旋的一首诗歌。蓝野在诗中首先写道：“一位怀孕的女人登上汽车/扶好车门里侧的立杆后/对着整个车厢/她很快瞥了一眼/像怀了王子。”这里，诗人基于人世间的爱，从一位登上汽车的怀孕女人开始，以一种真正牵动心灵的人性本真和价值理性，让我们与一个正在孕育着的生命遥遥相望。此刻，车箱里“像怀了王子”的孕妇，“她的骄傲和柔情交织的一眼/似乎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她的孩子”……
人间，城市，大街，一辆缓缓而行的汽车上……诗人笔下：一位伟大、神圣、柔弱、幸福、骄傲、深情的怀了孕的母亲，在一场新的生命地孕育中显现了……此刻的我，仿佛置身于遥远的荒古……懵懂间，无边的澎湃的黑海怒涛中，有一颗橘红色的火球，燃烧着，光芒四射地腾空而起……此刻，天空格外的平静，那颗滚动在天空的火球，发出了生命的第一缕光泽……母亲，女娲，踏乘着七彩的光环，微笑着翩翩而至……
好静，整个车厢，不，整个世界骤然没有了喧闹，没有了呻吟，没有了机器的轰鸣。有的，是那一缕“骄傲和柔情交织”的令人屏息的目光和微笑……那目光和微笑，在天地间闪烁，闪烁出一个神话般的梦境。
一个民族的神话，是一个民族生死攸关的脐带。盘古开天后，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夸父追日，嫦娥奔月……等众多故事应运而生。这四则神话故事中，最让我感动的是三位女性，而这三位女性中，最让我倍感亲切的，是被称为“圣蛙”的能够造人的女娲。女娲最为辛苦，她亲手用黄土和泥，把人一个一个的捏出来，后来实在不堪重负，才用藤条沾上泥浆甩出一个人的世界。每当想到她时，总有一种亲近感，她让我于时空的气息中，隐隐的感觉出家的那种不可替代的温暖。那温暖，甚至能够让我感觉到，未出世之前的我们的那个家的存在！感觉到那个之于母体，之于江河，之于大海，之于土地，之于天空，之于宇宙的那个家的宏大与苍茫！
寻着这首诗的情丝，我开始用我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我的四周，继而转过身来，作一回望……我因而觉得，我和诗人就像一群远行的孩子，我们从降生那一天起，就注定离家越来越远，以致远的无家可归！幸运的是，今天，当诗人笔下的“一位怀孕的女人登上汽车/扶好车门里侧的立杆后。”一束温暖亲切的目光，一种洋溢着鸿蒙壮阔的诗意，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她”微笑着“对着整个车厢/她很快瞥了一眼”，“似乎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她的孩子”……
蓝野的诗歌《母亲》，用一位“登上汽车”“手扶栏杆”的怀了孕的母亲的目光和微笑，还给了我们一个干净、温馨而亲切的世界。尽管我们无需对生命的孕育做过多的渲染和神化，但生命的孕育和诞生，无疑是高于一切的。人世间，世道时常会走向崩溃的边缘，以物质、权利交织而成的“僵固”的生活圈，让人处在失却了精神生机的“彩画厅堂”之中。但是，当人的生命最初的，发端于心底的光照，突然降临时，一种充满爱意的孤独和怀念，是会让“整个车厢里的人”感受到瞬间的之于人的生命真性地回归的。
不过，无论我们承认与否，人的降生，其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地诀别。人，生来，也许就是登台谢幕的！谢幕之后，一切归于空寂！不过，正是这种谢幕式的诀别，赋予人生以意义。许多时候，我们会发现，生命的所有，终归于空。活着，不过是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应该是一个以一种高级生命的形式感恩着，感恩着天地自然，感恩着母亲的过程……而这种感恩式的庄严，恰恰让我们体验到人的生命中，那种人性的回归和存在的沉重。
然而，人，往往被生命轨迹的惯性所助推，醉心于一个虚幻的王国，并深陷毫无意义的挣扎。但当诗人笔下的“一位怀孕的女人登上汽车”，“车微微颠簸了一下”时，“我/我们/和每一丝空气/都心惊肉跳的惊呼了”。这一切的发生，是那样的突如其来，仿佛从天而降，“车”“微微的颠簸”着，“我/我们/和每一丝空气/都心惊肉跳”了起来。
诗歌是一种人性回归的自我审美的力量。蓝野的诗歌《母亲》，让诗歌于生命的真实中爆发出了这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显然是其它任何形式的文字无法替代的。当今，尽管诗歌之路不乏清冷，但我们与诗人和这位“怀孕的女人”，依然在汽车上小心翼翼地前行……诗人继续沉吟道：“——道路真的应该修得平坦一些/——汽车真的应该行驶的缓慢一点/有很多母亲正在出门/正在回家/正在怀抱着整个世界/甜蜜而小心”。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变的越来越世俗了。但在诗人的眼中，任何一个单一的时间和空间，都包涵着人类胚胎中的印记，无论人的物化和蜕变多么触目惊心，人性内在的本真，像一团永恒的活火，是永久不息的。
诗歌《母亲》，是蓝野组诗《石头记与萤火虫》中的其中一首，可以说，它是蓝野心灵祈向的点睛之笔。诗人笔下的“汽车上”“怀孕的女人”，向我们提示着一种圣神感，以及一种直击人心的有关于生命的终极眷注……因而，我们欣喜地看到：“甜蜜而小心”的女人“正在怀抱着整个世界”。每天，“有很多母亲正在出门/正在回家”。“道路真的应该修得平坦一些/汽车真的应该行驶的缓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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